(Fri.   1:05   p.m.)

鈴鈴鈴!


迷迷糊糊間聽到門鈴聲,縮在地上睡著的蓓莉琪將眼睛撐開一條縫。


「哥等等……我還要睡……」下意識伸手想拉過被子裹住頭,撲了個空後蓓莉琪才回過神來。


鈴聲依然沒有停歇。


「誰呀……這種時候……」抓了抓沒多少整理的頭髮,蓓莉琪咕噥著開了房門。


房門外和她最後看到的差不多,紅棕黑的布質小型沙發恆在鋪上暗色地毯的客廳。色系相對亮白的廚房外置了張四人座的餐桌,簡約風的吊燈懸在半空。


『客廳的家具位置我稍微動了點,其他你來看吧。』

房子租下後,尼德蘭幾乎沒有打算干預室內布置,全權交給蓓莉琪去負責。要不是最後看蓓莉琪大有把屋子弄成鬼屋的趨勢,她大概永遠有不會知道自己的哥哥對室內設計有一套。


『就只是隨便畫畫的,要不要採用隨你。』


但就是死鴨子嘴硬。


說到她和尼德蘭的兄妹關係,蓓莉琪就得憋住一股想笑的衝動。


她父母在年過四時又午後就放棄了育子的想法,只想安安靜靜當個等待退休的老人家。不過她老爸還是拗不過她老媽想要有個孩子玩玩的夢想,領養了個和兩人同樣是金髮綠眼睛的帥氣男孩,想著一家三口子搬到鄉間小屋過完悠閒的下半輩子。


結果,天曉得是不是人忙碌慣了閒下來就非得找點事幹,還要是兩個人可以一起幹的事。


男孩的領養手續都還沒辦好,十幾年來只報憂不報喜的醫院就捎來了消息。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是對雙胞胎。


二老都還來不及高興就抱著三個娃兒上了電視。


幾坪大的房子裡突然多了三個哇哇哭的小東西,夫妻倆為了將來的教育資源還是留在了都市裡。


卻誰也想不到,對經濟學特有天賦的么子老早就送到了國外去深造;從小常因為溝通問題讓老夫妻頭疼的繼子不知從哪弄來一筆錢拉了特黏他的妹妹就填去了一個郊區的高中。


老夫妻曾經懷疑過錢的來向,但是怎麼查也沒弄出個端倪來,也只好用孩子們爭氣自己出去打拼來安慰自己任他們去了。


真是簡單粗暴。


要是爸媽真知道了哥哥那堆錢是怎麼來的不把他打死才怪。


『哥,將來我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然後一起開一家烘焙坊好不好?』


不過這她好像也得付一定的責任呀......


我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上他啊?


蓓莉琪壓了壓太陽穴,一把拉開大門迎來午後清澈的日光,和一個逆光的身影。


「羅馬諾?你怎麼會來?」認清了黑著一張臉摁她家門鈴的來者確實是翹了一撮褐髮的男孩後,蓓莉琪不解了。


「蓓利姊,你們到底在做甚麼?安東尼奧那個混帳已經躲了我三個禮拜了。你們不是在交往嗎?怎麼又突然分手了?還有那些巧克力是甚麼意思,混蛋,最好給我個好解釋!」羅馬諾扭曲著表情,似乎很想給眼前的傢伙一拳,但秉持著對女士的禮貌又得忍下來的矛盾心情。


蓓莉琪深深替安東尼奧嘆了口氣,真不知道平常對女孩子這麼敏感的羅馬諾為什麼可以遲鈍成這樣,安東我替你掬一口同情淚。


「親愛的小羅馬諾,我怎麼看不出來安東在躲你呀!那些浪漫的晚餐你不都參與了嗎?」蓓莉琪欲哭無淚。


「混帳,誰要和一個大男人浪漫呀!馬的那傢伙吃飯的時候根本沒有正眼看過老子好嗎?」羅馬諾的反駁和抱怨一樣理由薄弱。


安東好樣的你是在心虛呀……


蓓莉琪終於了解什麼叫旁觀者清了。

清楚她一個被眼前的男孩冠上不良名號的人再怎麼解釋也沒用,索性進屋拿來了手機。


「喂?小盧,你和羅馬諾解釋一下吧!一直把人家蒙在鼓裡也挺不上道的!」蓓莉琪在羅馬諾狐疑的目光下撥出電話後輕快地說了聲便開出擴音。

『嗯,是羅馬諾呀,對不起這邊正喝茶呢。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們只是暫時借用了下安東尼奧。你不用擔心,不會給你造成麻煩的,他和蓓莉琪之間並沒有任何關係,大可放心。』斯特凡從不失禮貌的聲音透過電話說的羅馬諾一愣一愣的。


「等……等等,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啊,聽不懂啦!」一下子接受太大量的資訊,羅馬諾的腦袋顯然處理不來短路了。


『總之你不要想太多,如果真的不放心的話你也可以給他去個電話……喔,正說到呢!他來了電話,請你們稍等。』斯特凡安撫的內容中突然摻進了插播的聲音,他說了句就從容的掛了電話。


望著只剩機械音傳出的手機,蓓莉琪和羅馬諾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無語。


又這樣枯等了三分鐘有,宏殼子機體在蓓莉琪手裡震動起來。


「小盧?」蓓莉琪接起。


『姊,你快到學校西側的巷子那,快一點!』斯特凡反常的顧不上半分禮數的低吼讓兩人都是一驚。


通訊再次被切斷,蓓莉琪帶著無措的望向羅馬諾。


「該死的你還等什麼,走啊!」羅馬諾咬著牙扯過蓓莉琪的手臂。


臂膀被扯的生疼,但蓓莉琪的內心卻萬分的茫然。安東尼奧能發生甚麼事讓斯特凡緊張成這樣?這不是計畫的一部份,絕對不是。脫節了,在她還沒準備好的時候。


尼德蘭怎麼了嗎?


一個可怕的念頭竄進蓓莉琪的腦海,她不敢去想卻又無法否定它的可能性,這讓她感到手腳發冷。


反攢緊羅馬諾的手,蓓莉琪開始不顧一切地狂奔。



(Fri.   1:11   p.m.)


安東尼奧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審視一下人生,自己這輩子肯定是來還債的,不然倒楣的事怎麼會接二連三呢?


答應蓓莉琪後羅馬諾好像誤會了什麼已經夠慘了,現在還要在慘上一個新高度嗎?


看著步步逼近的尼德蘭,安東尼奧連哭的心情都有了。


人不是俺殺的呀!


但顯然一臉冷然的尼德蘭不會聽他的解釋。


----十分鐘前----


等不到放學,在午休結束前,安東尼奧和他一群哥兒們正回教室的路上,堵在走廊旁的一抹人影就夠讓打得火熱的一行人安靜立正站好。


「日子…還挺悠閒的嘛,安東尼奧。」倚在牆上的高個子少年手環著胸,眉目被繚繞的煙霧模糊了輪廓。


「呃呵呵……什麼事急著找俺嗎?」安東尼奧只覺得自己扯出微笑的嘴角都在抖著。


「問我?倒是看看你身邊的全是雄性生物吧。怎麼,沒妹子嗎?需不需要我介紹幾個呢?」尼德蘭提開菸斗,掛在唇邊涼的發冷的淺笑讓人止不住惡寒。


「啊哈哈,尼德你別說笑啦,俺認識你這麼久也沒見你帶過什麼妹子,真要說的話也只有小比……」安東尼奧打著哈哈,但說沒幾句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俺沒事提小比做什麼呀啊啊啊啊啊!小羅馬諾對不起了……俺今天可能就要栽在這裡了……


沒去在意安東尼奧一副慷慨就義的悲壯表情,尼德蘭哼了聲:「原來你念著她呀。成,五分鐘後老地方見,沒看到人就小心你家書店的地契。」
撂下話,尼德蘭目光也沒瞥一下,叼著菸斗與一行人便擦身而過。


安東尼奧石化了好一陣,直到身邊的同伴試探的戳戳他的肩膀才突然刷的一下衝進了教室,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七手八腳地掏出手機撥出號碼。


「小盧呀,尼德跑來找俺啦,這不是計劃的一部份吧不是吧!你哥一副要把俺碎屍萬段的樣子不像是裝的呀,都已經約老地方要幹架了,你快想想辦法啊!」安東尼奧完全顧不上四周都還是人,在對頭接通的那一瞬便歇斯底里地叫了出來。


『嘩啦!』


電話內傳來像是茶壺翻倒的聲音和一串的咳嗽。


『咳咳……安東你…咳…說什麼!?大哥去找你了?這…這……成效超出預期太多了...你先看著辦,我......電話...羅…和姊……記住……挑釁……』斯特凡的聲音到後面隨著一段雜音消失,最後只剩電子音兀自響著。


什麼看著辦!!!俺會死呀真的會死呀!


安東尼奧只差沒氣的磨牙,不過念頭一轉。


最後那句是說要聯繫羅馬諾和小比吧,怎麼和羅馬諾扯上關係了……挑釁……


等等,羅馬諾不會是挑釁了尼德吧!啊啊啊,如果是那個熊孩子的還真有可能!


安東尼奧對自己的腦補感到驚恐,腦袋僵化後什麼也轉不過來就倏地往外衝。


再說一次,安東尼奧是個只要扯上羅馬諾就會判斷力下降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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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造就了現在的場景。


「呃啊啊,尼德你先冷靜,咱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對吧!俺知道這附近一間很不錯披薩店……」安東尼奧瞥了眼腳下,愕然發現自己腳後跟已經抵在牆上,後頭是起碼兩人高的磚牆。


簡單來說,他沒有後路了。


悲痛地轉回視線,尼德蘭不過離他三步遠,整個人籠罩在建築物的陰影中,狹長的眉眼看上去格外駭人。


「不必。事情這裡解決就夠了。」望著眼前甚至沒有半分悔意,方才還能笑著和他打哈哈的傢伙,尼德蘭瞇起眼,心中已經閃過數百種料理人類的方法。


是的,尼德蘭知道自己瀕臨失控邊緣,他也曉得這麼做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意義。


但是……


憑什麼他能傷的蓓莉琪三天不出房門,憑什麼他還能若無其事地和一群損友瞎混,憑什麼他可以頂著一副爽朗的笑臉騙走他妹妹的心。


憑什麼……他有資格站上那個我小心翼翼護著的位子!


尼德蘭猛地揪住安東尼奧的領子,瞪在他身上的目光足夠把人燒出一個洞。


「嗚……」安東尼奧覺得自己一定會窒息,尼德蘭仗著身高優勢就可以把他提離地面,如果他不反擊的話肯定是挨揍的那一個。


不過幸好看來和羅馬諾沒有關係。


都這種時候了安東尼奧還在替別人著想,他一下子放鬆的表情看在尼德蘭眼裡只會格外惱火,「安東尼奧,你做的好事還需要我再重複一遍給你聽嗎?」


「呃……不用,真的不用。其實尼德你也可以放俺下來俺會乖乖站好的俺保證!」安東尼奧顧左右而言他。


如果讓尼德蘭知道他揪著衣領的這傢伙還在糾結挑釁是什麼意思的話,他不先吐個三升血說不過去。真慶幸他不知道。


但安東尼奧敷衍的態度成功讓尼德蘭徹底憤怒了。



(Fri.   1:13   p.m.)


「你就不能再跑快一點嗎?信不信老子拖著你跑!」羅馬諾的語氣差到一個極點,小時候還嚷著要蓓莉姊姊親他的小萌娃去哪了呢?


只是現在兩人都沒有關注這個問題。
遭斯特凡再次來電告知安東尼奧很可能就和尼德蘭在一塊兒時,羅馬諾只覺得每一秒都如坐針氈。


馬的那傢伙可以再更無腦一點。


羅馬諾氣得咬牙切齒。


一路上蓓莉琪也大致說了下有關計畫的事,聽完後羅馬諾的表情只能用生無可戀來形容了。


「呼……呼…前面左轉就到了……」體能本就比不上男性的蓓莉琪幾乎是拚了命的才能堪堪追上羅馬諾全力衝刺的腳步。


但速度較慢不太代表她不擔心。


哥哥你這個混帳,為什麼沒事還要添亂,直接回家來拉下臉道個歉不就得了嗎?其實你也有自虐傾向對吧!你和安東尼奧根本一個樣!


蓓莉琪撐著發痠的兩條腿,氣喘吁吁的模樣讓羅馬諾也不忍心再多說話了。


「走吧!」淡淡的丟下這句話,羅馬諾繞過蓓莉琪逕自向前走去。



(Fri.   1:14   p.m.)



「你和蓓莉琪交往我也就算了,那是她的自由,但你有什麼資格說甩就甩,不帶半分猶豫的?」尼德蘭從牙縫裡擠出的話溫度低的結冰,手裡的力道又加大幾分,安東尼奧的t-shirt在他手中都快變梅菜乾了。


挑釁……是這個意思嗎?


安東尼奧盯著尼德蘭燃著火的目光,恍惚地想起他們以前似乎也常常這樣對幹,打的兩個人都滿臉血的才善罷甘休。


在尼德蘭兄妹搬來前,他就是這個校區的老大,能和他抗衡的也就只有柯克蘭家那幾個。說上來,會混個不良當也是陰錯陽差的,某天回家路上看到巷子裡一個小男孩被幾個國中生欺負,挨拳頭打的鼻青臉腫還是倔著一張臉也不肯喊救援。


眼看又一個拳腳要打在男孩的臉上,他也不知道怎的,氣憤下衝上去就給那國中生一拳。


結果出乎意料地打趴了那群不良。


他還記得在倒的一片的人中央,那小男孩踩著其中一個傢伙的手,小臉擺出惡狠狠的表情,『看到沒!就說老子的老大是你們這群渣惹不起的,不聽勸的結果你們看吧!』


老大?安東尼奧都還沒反應過來,他一挑八的戰績就在附近傳了開,成了霸據一方的老大。


順帶一提,那個自稱是他小弟的男孩叫羅馬諾,不過從那天之後就揚言要打敗他。


這情形一直到尼德蘭入學後和新任學生會長亞瑟‧柯克蘭聯手打著肅清學校風氣的名號弄垮他之後才結束。


對此安東尼奧沒什麼太大的感覺,一直以來他就沒什麼太大的野心,那些傳聞全是人們腦補候傳開的。其實種種番茄、把家裡的書店經營好就是他最大的夢想了。


只不過,後來似乎還要再添上一項。
在他挨打得渾身傷時第一個出現總是羅馬諾,一邊罵他是個不靠譜的混蛋一邊動作笨拙地給他上藥。


『喂!你個混帳別給我太早死呀,老子可還沒打敗你呀!』


記憶裡會可愛的紅著臉說這種話的似乎也只有羅馬諾了吧。


之後不再打架滋事也是羅馬諾叫他先安分些等他處裡掉那幫傢伙再回來收拾他的。


是呀,後來倒是被尼德蘭敲了一棒子後就哭著跑來他店裡打工了!


想到這,安東尼奧維持著牽制住的姿勢微微側過頭,寶綠色的瞳眸在陰影中反倒像是點亮了一簇火光,靜靜地燃燒。他扯開一抹笑容,從他平時爽朗的成分變質扭曲,昇華成帶點嘲諷意味的冷笑,倒也有點不可一世的錯覺。


這表情尼德蘭算不上陌生,幹架前的安東尼奧就是這副模樣,像是好鬥分子渴求暴力快感的一瞬。


然而,真正讓尼德蘭的思考嘎然而止的是安東尼奧下一句話。


「為什麼,俺不能為了爽就把你妹,玩完了就甩掉呢?」


尼德蘭忘記了要反駁,忘記了必須守住最後的理智,在耳朵被動的接收這句話之後,充斥在他腦海裡的只剩一個想法。

把這傢伙往死裡揍。


在他還沒意識到前,他已經揮著拳頭往安東尼奧的臉上砸,沒有半點猶豫,彷彿這就是本能似的。


他眼哩,此時此刻剩下的是安東尼奧挑釁似的綠眼睛和擦過拳頭的空氣。


但是,在他只聽得見嗡鳴的耳膜上有什麼熟悉的聲音炸開了。


「哥!住手--」



(Fri.  1:15  p.m.)



曉得應該要邁步,曉得再不上前阻止一切就都遲了,但兩條腿卻是執拗的彷彿在地上生了根,怎麼樣都不肯邁進一步。


蓓莉琪絕望似的大喊,期望快上那麼一些的音速能夠派上點用場。比她快些拐進巷子的羅馬諾在見到尼德蘭揮拳時已經衝了上去。


這一刻,一切變的單純,沒有計畫的步驟,沒有他們任何人間的糾葛,甚至連她對尼德蘭的喜歡都不存在,唯一纏繞的只有最初的願望。


她不希望尼德蘭受傷,更不希望他去傷害別人。


就是這麼簡單,但眼下的她連這個最低的要求也達不到。

尼德蘭在蓓莉琪的聲音轟的傳進耳膜時便意識到了自己正在做什麼。


他正在蓓莉琪眼前痛毆一個和她才剛剛斷了關係的傢伙。


他怎麼想,蓓莉琪會怎麼想,他們想的是一樣的嗎?


一切都是未知,而他正打算不顧後果的撞進這片未知中,連他都被自己的不計代價嚇出一身冷汗。


尼德蘭有了收手的想法,但揮出的拳頭跟不上思考的速度,終究是砸了上去。


然而拳頭碰到人體的同時,最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的卻也是尼德蘭自己。
碰!


這記勾拳硬生生敲在奮力擠開安東尼奧的羅馬諾頰上,慣性作用讓他朝後仰去壓倒了安東尼奧,兩人雙雙跌在地上。


「羅馬諾!」


「羅馬諾!」


蓓莉琪和安東尼奧兩聲焦急的叫喚疊在一塊兒,其中又以安東尼奧幾乎瞬間就翻身板過羅馬諾的臉查看他傷勢的慌張更為心急。


羅馬諾當下只覺得眼前一暗,一道熱辣辣的疼痛感就在臉頰上蔓延開,牙齒像是要從牙根被打斷般的疼。他覺得有幾秒間聽覺像是蒙上一層布,什麼都模模糊糊的,直到他眨了幾下眼後,安東尼奧掛著慌忙的表情才在視野內變得清晰。


一手拍開安東尼奧靠得太近的腦袋,羅馬諾正想說幾句話表示自己沒事要匆匆跑上前的蓓莉琪不要用看死人的臉看自己時,只覺嘴裡一鹹,止不住呸的一聲朝旁吐了口帶著血的唾沫。


馬的這拳頭還真重,那混帳是認真想把安東尼奧打殘的!


抹掉嘴角殘留的血,羅馬諾無視扶著他的安東尼奧愣出神的表情,憤憤地瞪了眼被蓓莉琪擋在身後的尼德蘭。


羅馬諾完全不敢想像要是這拳沒有中間的遲疑,毫無阻攔的打在那個總是在他幹架輸掉時溫聲拍著他肩膀的安東尼奧臉上,那會是什麼情形。


如果真是那樣,他大概會和尼德蘭拚了吧!


「安東尼奧你這混蛋給老子記住!你欠我一次,給老子好好還呀!」



尼德蘭發愣地看著蓓莉琪和安東尼奧慌慌張張地圍在羅馬諾旁邊:安東尼奧半跪著想扶起羅馬諾,蓓莉琪則按著他的肩膀四下檢查他的傷勢。


我剛剛打了誰?羅馬諾。


我本來想揍誰?安東尼奧。


為什麼對象換了?羅馬諾突然衝出來擋槍。


誰又全程看到了?蓓莉琪。


閃過腦海的最後一個名字讓尼德蘭不敢再繼續運轉思考,他只覺得手腳冰冷。


那個人現在就背對著自己在關心著另一個人,她還會再回頭嗎?就算回了頭,會用什麼樣的眼神審視自己?


混亂的思緒讓尼德蘭下意識想摸出自己的菸斗,卻發現東西早在他揪緊安東尼奧時就掉到了地面。


手心出著汗,空曠的感覺讓尼德蘭罕見的不知所措起來。


羅馬諾似乎說了什麼,尼德蘭完全沒有聽清楚,他只知道另外兩人像是鬆口氣的笑出聲,安東尼奧伸出雙臂想給羅馬諾一個擁抱卻被推開,他的妹妹則是背對著他站起了身。



蓓莉琪看著拳頭落在羅馬諾身上時雙腳找回了感覺也趕緊衝上前去。在羅馬諾瞪向安東尼奧惡狠狠地出聲後她才放心的讓那兩個傢伙用自己的方式去溝通。


她從沒想過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斯特凡給她的計畫一直被她信賴著,相信中間不會出什麼差錯的讓她和尼德蘭走到一起。


結果到頭來,她還是得自己面對,甚至捅出個更大的婁子。


在蹲下身給羅馬諾檢查傷口前,她特意擋在安東尼奧和尼德蘭中間,深怕腎上腺素未退的兩人會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又打起來。


好在其中一個笨蛋全部心思都放到羅馬諾身上去了,另一個笨蛋--她哥--則是不知道為什麼完全沒了聲音。

撿起落在一旁的菸斗,蓓莉琪站起身,吐了一口氣後才真正整理好心情轉身面對尼德蘭。嫌瀏海麻煩總是把頭髮抓的高高的高個子少年帶著茫然的神情看著她,沒有想像中的憤怒或是平時埋在眼裡的精明,就是一個手足無措的眼神。


蓓莉琪微微感到訝異,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尼德蘭,唯一聽老媽說過的一次也就是小時候他打破挺貴的花瓶紅著眼睛道歉的時候。


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蓓莉琪燃起了小小的期待也升起了更大的愧疚,自己任性的喜歡到底帶給哥哥多大的負擔。


「哥,對不起。」她從不是一個不知錯的女孩,相反的,只要是她的不對,她總是首先道歉的那一個。但是不知怎麼的,面對朝夕相處的尼德蘭,無論如何她就是拉不下臉來,甚至連簡單的一聲抱歉也說不出來。真要說的話,這話許是她第一次坦白地說出道歉的句子。


「你說……什麼……」尼德蘭有點跟不上節奏,他以為的蓓莉琪會繃著臉說的話一句都沒有出現。


「哥,對不起,給你添了麻煩。我……」蓓莉琪握緊了捏著菸斗的手,抿唇咬掉了接下來的話。


說喜歡呀!都反常的道歉了就說出來吧!現在什麼都不說反而會被懷疑的,快呀!蓓莉琪,快說呀!


「我……我只是想要把菸斗還給你而已。」鼓足的勇氣還沒接觸到尼德蘭的目光就崩毀了,蓓莉琪低著頭遞出了手中的菸斗。


我是......十足十的笨蛋……


想著一路來的努力,把身邊的人全都拖下水的驕縱到羅馬諾挨的那一拳,到頭來在關鍵時刻退縮的還是自己,蓓莉琪捏緊了顫抖著的拳頭,不爭氣的濕了眼角。



尼德蘭垮下了肩膀,在聽到蓓莉琪的道歉時,他以為這次能有個不一樣的結局,就算不是他真正想要的那個,至少可以軟化一些他們尷尬的氣氛。
果然,是不可能的呀……


暗暗垂下眼,尼德蘭伸手想接過菸斗,現在的他確實需要一點尼古丁的催眠。


然而在他的指尖碰上蓓莉琪的手心時,眼尖的發現蓓莉琪的雙肩正在微微發抖。


「蓓莉?」他嚇得按住蓓莉琪的肩膀,甚至沒去注意菸斗又脫離了他的手框啷的敲在地面上。


蓓莉琪盯著地面,但視野內所有的物體都變得模糊,縱使她努力地眨眼也只是讓眼淚越冒越兇。尼德蘭寬厚的手掌正放在自己肩上,就連聲音也染上難得的慌亂,這是不是表示她還有機會?


但是,說不出來呀。事到如今,「喜歡」這兩個字已經說不出來了呀。
「嗚……」低低的聽到啜泣聲,這下尼德蘭是完全慌了。


「俺說,羅馬諾都給你挨了一拳了,你爭氣點行不?喂!尼德,你倒是給俺有點自覺呀!」


順利從心不甘情不願的羅馬諾那裏討到一個抱抱的安東尼奧現在心情可好了!可一看旁邊拐了幾百個彎還是在繞圈子的這對頓時覺得氣氛都沒啦!向來藏不住內心話(除了對羅馬諾外)的安東尼奧忍不住也要送個助攻了。


「小比她喜歡你,別再兜圈子了,連俺看了都煩呀!」


喜歡……總覺得這詞好渺茫呀……


尼德蘭從沒覺得自己這麼茫然過,安東尼奧的話像是一記鐘敲在他的腦袋上,但幾乎被他攬在懷裡的女孩正哭得唏哩嘩啦。


「蓓莉,你喜歡我?」找不到答案的狀況下,尼德蘭下意識就抓著蓓莉琪的肩膀喃喃的問了句。


「才不是呢!」蓓莉琪猛地拍開了尼德蘭的手,抬起臉地同時露出了哭得通紅的鼻子,一臉悲憤的她根本管不了尼德蘭受傷的表情,轉身就往巷子外跑。


「慢著,蓓莉,等等。」尼德蘭還來不及消化答案,問題的另一個當事人就跑了。


忙不迭地,他也追了上去。


「安東尼奧,現在是怎樣?」揉了揉不那麼疼了的臉頰,羅馬諾有點看不懂現下的神展開。


「小羅馬諾……俺剛剛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太妙的事?」安東尼奧也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


「那種事你個混帳不是天天在做嗎?」羅馬諾撇過臉冷哼了聲。


「這麼說也是哪,不過還好有做呢,不然小羅馬諾也不會這麼喜歡俺呀!」安東尼奧傻笑著摸摸後腦杓。


「誰喜歡你了//////////////」既定模式,小羅馬諾繼續口是心非。



(Fri.   22:16   p.m.)



比尼德蘭早一步回到家的蓓莉琪又把自己鎖進房門裡,抱著棉被大哭起來。


她覺得自己好丟臉,最終告白說不出來就算了,好不容易安東尼奧似乎又幫自己找到了突破口,結果她還不是只因為尼德蘭的不解風情就氣地甩了人就走。


這樣一切不都回到原點了嗎?我到底在做什麼?


時間不會倒流,再怎麼後悔也無法重來,蓓莉琪也只有一次又一次痛罵搞砸了一切的自己。


叩叩!


像是體貼地等她哭夠了只剩低低的嗚咽時,房門外才傳來了敲門聲。


「不要理我……我不想聽你訓話也不想談……」意料之外地拒絕悶悶地從門後傳來,讓尼德蘭無力地嘆了口氣。


肯定是蒙著棉被在鬧脾氣吧,小時候也是這樣。


接到斯特凡良心不安的來電自首後,尼德蘭也大概知道個七七八八了。


敢情我是被耍的呀!


被人套在計畫裡兜著玩,要是平常,尼德蘭絕對能找到一百種把人往死裡整的報復手段。但今天對象換了個人,尼德蘭就是如何也氣不起來。


沒辦法呀,誰讓她叫做蓓莉琪。


平日的絮絮叨叨也只是希望她可以接收到自己的關心罷了,從沒想過要把人逼到冷戰的地步。不過誰知道兩個人都是一樣的性子,不到決絕的時刻絕不放下身段,到頭來搞得整個家都烏煙瘴氣的。


在家裡是這樣,到了外面還是這樣。

他們的關係基本上可以用退化論來概說,小一點的時候還能歡快的打成一片,大了就只剩互相嘔氣的份了。


明明留著不同的血,同個屋簷下出品的還是同個模式嘛……


尼德蘭無奈道:「至少出來吃個晚飯吧。」


房裡的抽泣聲頓了頓,大概是內心掙扎了下,已經好幾天沒好好吃東西的蓓莉琪最後還是敵不過肚子裡的空虛感,紅著眼睛開了門。


「……吃飯吧。」尼德蘭看了她一眼,淡淡也不多說什麼。


尼德蘭叫了外賣,送便當來的小哥還被屋子裡沉悶的氣氛嚇了一跳。


兩人沉默地對坐著扒飯,誰也沒開口。


「我來整理。」真是被餓著了的蓓莉琪先掃完了飯菜,也沒看尼德蘭一眼,扔了句話就抱著空便當盒離席了。


尼德蘭塞了一口菜到嘴裡把挽留的話悶回去,吃完後也就由著蓓莉琪的話把客廳留給她去打理,自己退到了陽台上去吹風。


晚風很冷,一面黑幕撐起了整座天空,寥落的星光鑲在上頭,沒有多加的裝飾,看起來和他一樣寂寞。他點燃了菸,長吁一口氣把霧氣送到遠方。


清涼的夜風吹的他發顫,轉身想回屋裡拿他常披著的那件圍巾時,赫然看到蓓莉琪靜靜地站在窗內,手裡是他的圍巾。


尼德蘭拉開玻璃窗,默默接過自己的圍巾,看蓓莉琪輕呵了口氣在手上搓著。


原來還是會冷的呀……


不急著把圍巾往自己脖子上繞,尼德蘭抖開一部份動作輕緩地圍在蓓莉琪頸上。


「咦?」蓓莉琪本想著送了圍巾就回屋內,沒想到尼德蘭會有意外的動作。


將剩下的圍巾圍上自己的脖子,尼德蘭變相的挽留起了作用,蓓莉琪收住回走的步伐學著尼德蘭靠上陽台邊的欄杆。


圍巾並不是太長,兩人同時圍上後也沒有小說漫畫裡的浪漫,反而動的太多都會勒疼雙方的脖子。兩個人都懶得移回屋內的情況下倒是默契的挨近了些。


「我說,你本來在做什麼呀?」都已經湊到一塊兒了,蓓莉琪也沒好意思繼續沉默,率先開了口。


感覺到兩人的鼻息,尼德蘭頓了頓,識趣地掐滅了菸斗,「看星象囉。」
「是嗎?那我也來看星象好了!」蓓莉琪被尼德蘭鮮少的打趣逗笑了,雙手撐頰盯起了稀稀落落的星子。


他們中間又陷入了寂靜,但這份沉默並不難受,反倒像是在醞釀什麼地緩緩推進著。他們確實靠的極近,蓓莉琪光是低著頭就能看見尼德蘭勾著菸斗的修長手指,呼出的氣息就在自己的上頭,勻律的讓人安心。


零落的星星數過來數過去也就那幾顆,過了一陣後蓓莉琪還是禁不住靜默出了聲:「你看出什麼了嗎?」


「我嘛……」尼德蘭呼出一口氣,凍成白霧的氣息糊了他唇邊不常勾起略有些僵的微笑,「我在看為什麼我會喜歡上一個笨蛋妹妹。」


尼德蘭的直白的話聽在耳邊,奇怪的是,蓓莉琪不感到羞赧,彷彿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好像這個問題本就該接著這個答案。


「有個?難道還有第二個?」


「不。」尼德蘭動作自然地給蓓莉琪整了整圍巾,「就一個,唯一的一個。」


「這樣呀!」蓓莉琪笑了開,她拉住了尼德蘭正欲收回的手,捏暖暖包似的握在手裡,「真是剛好,我看到了答案呢!」


「嗯?」尼德蘭聽著。


蓓莉琪低頭盯著圍巾的圖案,聲音輕了些。剝除偽裝的隔閡後,她覺得自己變的透明,「因為她也喜歡你呀,還需要什麼理由嗎?雖然她哥確實死要錢,是個大面癱還沒有多少情商……」


尼德蘭感覺自己被捏著的手又緊了點。


「但是死要錢是因為我天真的和他說要一起開烘焙坊,是個面癱還老是掩飾關心的嘮叨我,至於情商……」


尼德蘭看見蓓莉琪抬起了臉,一雙晶亮的眸子直勾勾的望向自己。那雙眼如轉著波光的琉璃,剔透的美麗。尼德蘭不敢用綠寶石去形容,那太昂貴了,他怕他會不顧一切的深陷進去。


「我過度一點給你不就得了!」


雖然早就如此。


蓓莉琪貼上了近在咫尺的嘴唇,冷的發涼的觸感和想像中差不多。她企盼這一刻有多久了?真正來臨時卻沒有期望中的臉紅心跳,反而像是道早安那麼稀鬆平常。但這就是她的喜歡,不要鋪張,不要乾柴烈火,只要和平常一樣就好,在日常中加入一點甜甜的成分,這樣就夠了。


這個吻不深也不長,僅僅維持了兩秒蓓莉琪就悄悄的退開了。


寂寞的星子依然閃爍著,黯淡的光暈助長了些許興味。尼德蘭撫著殘留餘溫的嘴唇,微笑輕輕的蕩開,「初吻呢,你打算付多少?」


蓓莉琪好哭又好笑的捶了捶尼德蘭的胸膛,「專壞氣氛呀你!」


「呵。」向來不擅說甜言蜜語的尼德蘭沒再和蓓莉琪交換沒營養的對話,只是將人攬進自己懷裡。


向著天,向著夜,向著這寂靜的世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或許少了波瀾,或許沒有驚羨眾人的高潮迭起,但同樣的,也沒有結束的可能。
夜晚會拉下簾幕鞠躬退場,但他們的故事還長的很。



(Sat.   9:17   a.m.)



「呼…為什麼總覺得整件事下來,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呢?」闔上筆記型電腦,斯特凡深深嘆了口氣。


早些時候尼德蘭和安東尼奧不約而同地給他發了郵件,十分默契都只有一行字和一份圖片檔。


『老弟,這筆帳可還沒算完呀,不過還是先感謝你。


(蓓莉琪拖著滿臉不情願的尼德蘭之自拍照乙張)』


『小盧你看!俺的羅馬諾是最可愛的吧!


(被對方看到後一定會遭銷毀的羅馬諾睡顏照N張)』


「唉……到頭來什麼好處都沒得到的還是我呀……」斯特凡仰天長歎。


「好處呀……大概是恭喜你經濟學考試得補考了吧!」


斯特凡一愣,回過頭時和安東尼奧有著八分相似的臉孔正一臉不悅的瞪著他,「還想說你最近在搞什麼老是心不在焉的,原來是給我親戚找對象呀!」


「呀!原來是教授啊,真是不好意思,之後我會把進度補齊的!」斯特凡十分認真的道歉,再怎麼說眼前這位也是攸關他畢業證書的導師。


「算了,安東尼奧那傢伙高興就好,中午到辦公室找我。」將過長褐髮梳成一條馬尾慵懶的垂在肩上的年輕教授揮了揮手,離開倚著的門邊。


「好的。」斯特凡頷首。這位看臉就知道和安東尼奧有親戚關係的教授不知為何對他遠在國外的表兄弟似乎特別不留情。


嘛…人家家務事就輪不到我管了。
斯特凡整理好桌上散落的課本講義,決定期待下教授中午的補救教學。


(於是,作者又亂點鴛鴦譜了((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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